在《忠犬八公的故事》里,一只名叫“八公”的秋田犬,每天朝八晚五对主人公帕克送往迎来,和帕克共处的时光就是它的全部快乐。尽管帕克意外离世,但八公仍然坚持到帕克往日出现的车站,无论风雨阴晴,准时守候站台,凝视往来人群寻找帕克身影。九年如一日,直至生命终结。
它是上天馈赠给主人公最温情的礼物,它予人陪伴、快乐、忠诚、安慰……它从不说话,也从不让人失望。
万物有情,动物亦然。
上千年前的敦煌,工匠们已经利用画笔,叙说动物的故事,他们批判涉猎、屠宰,乃至一切伤害动物的行为,他们相信,一切有情,众生皆有佛性。
曾经的丝路往来,并不容易。茫茫瀚海戈壁,是文人笔下的壮烈诗歌,是商队脚下的艰险之路,更是朝圣者默默前行的陪伴。
长途跋涉,险象环生又分外寂寞。在唐代,面对可能出现的强盗,粟特人东行会携“悟空”傍身,机敏的猴子成为他们预防丝路强盗的“哨兵”。一旦发现可疑状况,猴子会发动自己敏锐的视听感官系统,察觉到潜在危机,发出嘶叫声以提醒人们提高警惕,躲避灾祸。
茫茫大漠,漫漫旅途,因为有猴子相伴,多了欢笑、少了危机。
山巅猕猴 莫高窟285窟 西魏
猕猴 莫高窟第76窟 宋
丝路上熟悉的动物身影,除了猴子,还有骆驼。作为当时重要的交通工具,骆驼如一叶沙海中的扁舟,满载货物,静默前行。
驼队 莫高窟420窟 隋
骆驼不像猴子,可以逗趣解闷,但它们是丝路上最忠实的动物,任劳任怨又不离不弃。它们背上承载的货物,于商贾而言是财富,于使者而言是和平,于人类而言是文明。在交通不便的时代,骆驼承载文明,沟通文化,拉近了地域与民族间的距离,使传播与互动成为可能。
形容爱子之切,常言“舐犊情深”,意即一只老牛通过不断的舔舐牛犊来表示自己无私而专注的爱。在自己的孩子面前,不同的动物所展现出的深情,大抵相似。
雌鹿产女 莫高窟第154窟 中唐
这样的“舐犊情深”,总是在敦煌壁画某一并不显著的细微处得以彰显。
莫高窟第154窟所绘的鹿母夫人故事,表达了动物与人之间的别样深情——雌鹿产下女婴,并没有因为女婴不是同类而抛弃她,反而是以母性之爱舔舐着小女孩,眼神嘴角流露笑意,喜悦温暖之情跃然壁上,这就是母爱的伟大。
哺乳的羊 莫高窟第290窟 北周
似乎哺乳这一动态更能表现母爱的浓烈。
北周时期营造的莫高窟第290窟窟顶东披,绘有一只正在哺乳的山羊。山羊静默站立,耐心为小羊哺乳。小羊跪在地上,正在仰头吮吸乳汁。古代画匠正是通过这样的画面,向人传达“母慈子孝”的观念——父母对子女的奉献和抚养,是为本能,并未索求子女回报。只是为人子女者,应像小羊一样怀有跪乳之恩。
野猪群 莫高窟第249窟 西魏
西魏时期所营造的莫高窟西魏第249窟中,有一群行进的野猪入画,画面中,一头猪妈妈走在最前,带着六头小猪崽穿行于在山林间,似是寻觅食物,又如闲庭信步。猪宝宝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猪妈妈身后,像极了幼时与父母紧紧相随的我们,即遇风雨亦不惧半分。
萨埵太子本生故事画之群虎 莫高窟第301窟 北周
莫高窟301窟中,虎妈妈端坐在地,环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七只虎宝宝。它们游戏正酣——有的来回踱步、有的东张西望、有的玩闹戏耍,看着自己的孩子渐渐长大,妈妈露出欣慰笑容。似乎在说:“唯愿孩儿愚且鲁,无灾无难到公卿。”
不得不说,动物画中的母子情深,无疑是敦煌壁画中的一抹温情的“暖色调”。
自南朝开始,鹦鹉便被视为会带来吉祥的符瑞之鸟。鹦鹉因其羽毛色彩鲜艳如宝石,能学人言,深受人们的喜爱。在莫高窟北朝壁画中始有鹦鹉图像出现,但当时多作装饰为用。
鹦鹉纹 莫高窟第285窟 西魏
莲上鹦鹉 莫高窟第45窟 初唐
唐代敦煌壁画中鹦鹉图像数量的增加,与净土信仰在敦煌的盛行有直接关系,比如《佛说阿弥陀经》所言:“彼国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:白鹄、孔雀、鹦鹉、舍利、迦陵频伽、共命之鸟。是诸众鸟,昼夜六时出和雅音,其音演畅五根、五力、七菩提分、八圣道分如是等法。” 相应地,在净土经变画中出现鹦鹉形象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隋唐时期佛教大兴,鹦鹉的形象和佛教的关联逐渐加深。在佛教经典中,有诸多菩萨曾化身为鹦鹉的故事,因此佛教中认为鹦鹉是具有慧根的鸟类。此时期的敦煌壁画中,鹦鹉不再是装饰图案,而成为了经变画中的独立形象。
有趣的是,那时的鹦鹉,是中原汉地的稀罕物,多是今天甘肃以西、广西以南的近邦地区或边远州府进献而来,物以稀为贵,恐怕连鹦鹉自己都不知道,只是换了水土,尊贵的帽子说来就来。
双孔雀 莫高窟332窟 初唐
自汉代始,孔雀以贡品的形式开始传入中原,伴随着佛教的传播与发展,“孔雀为经,鹦鹉语偈”观念深入人心,孔雀的形象逐渐在汉地中原流行开来。
印度多孔雀,因其优雅的造型和瑰丽的毛羽深受印度人民喜爱,因此在佛教经典中多有赞颂孔雀王的故事,佛教绘画也频繁表现孔雀的形象。在敦煌壁画中,孔雀形象多出现在装饰图案和经变故事中,形态多种、活泼生活。
狮子 榆林窟第25窟 中唐
群狮图 莫高窟231窟 中唐
换了水土就“加官进爵”的,除了鹦鹉、孔雀外还有狮子。
狮子是敦煌壁画中最早出现的动物形象之一,早在北凉时期的莫高窟第272、275窟中,便有描绘,此后未曾断绝。
原产西亚、中亚、印度一带的亚洲狮,经过丝绸之路远道而来,统治者们格外中意它的勇猛威仪,被人们视为“人中的雄杰或导师”。后来佛教大兴,佛教经典对狮子大为推崇,狮子形象传遍中原,造像和壁画当中随之出现大量的狮子元素。除此,狮子形象还被吸纳成为当时陵墓装饰和传统建筑的基本元素。
这些异邦的动物不远万里被送到中原,进贡给统治者。它们是文化交流的使者,中原王朝视其为远国进献的礼物,如此,中原王朝与邻邦之间的交流得以增进,隔阂随之减少。
在敦煌的动物画面前站久了,不免卷入一场古老的“爱心风暴”——古代工匠们在一笔笔仔细还原动物的样貌、气质和神态时,自然而然地带入对它们的温情和爱心,这是他们的创作之本,否则动物们便无法从笔下复活。
终于,动物们纷纷从墙壁上一跃而出,向我们一一讲述当时画面中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,还有它们当初是如何与画匠们相遇,他们又是如何重新赋予它们生命,彼此成为对方珍贵的礼物。